那是我第一次走近海，因着短信的漏发，我不得不独自一人在海边消磨时光。哪知因缘际会，数匝红线恰恰编成一场邂逅。

初始我未靠近，只靠在行李箱旁远远看着，是看海却也不是，我只当作眼前是张平面的画，底色是白色的沙砾，上边缀着一簇簇翻飞的白浪，再往上是碧，是青，是海天间的一线，是无际的湛蓝。这幅以天地为色的印象派作品就这样铺陈在我眼前，时间像是被静止，只有海风吹拂，抚出粼粼波光，万千思绪都像是被凝固住一般陷入熟睡，许久，才微微颤动，接着，我幡然醒悟。我想，海一定是位婉约清丽的女子，如诗如画，如歌如诉，叫人见之不忘。

不自觉地，我向沙滩走去，驻足在海浪与沙滩之间，海将水袖一舞，一个浪便掀起，掀到沙滩上便化作薄薄的一层轻纱，这浪过白沙恰似一双柔夷轻抚，留下星星点点的不知名的贝类。我将鞋袜脱去，独自站在海浪之间，接受着天地的洗礼，企盼能清一清我这一身的浊气。

我又一人静静地走着，一路走来，竟是十分热闹。我瞧见一棵暗红色的树苗，枝桠树干皆是孤伶伶的，默默地躺在细沙和水流之间，我猜它是落地时被大海迷了眼，向我一样呆愣在沙滩上，结果误了生根的时辰，只得伏倒在大海的裙裾旁，做一副牡丹花下死的风流样。我还见着岩石上细密排布的小藤壶，它们每一个都被坚硬的铠甲包裹着，只露出一点点皮肉，你若用手指稍稍触碰，它便飞快地缩进铠甲深处，胆小的很，我蹲在岩石旁，将这群胆小的家伙好生戏弄了一番。

海浪的歌声并不空灵婉转，而是恰若石破天惊的雄浑壮阔。我想，这哪是什么婉约清丽的女子，分明便是个劈石开山武士！一旦听到海的声音，且小心放进了一点心思去，便就再也出不来，什么小藤壶，什么红树苗，我一下成了个薄幸郎，那是半点眷恋也不曾留下的。只巴不得把全身的心思连着我的身体都投入这海浪之中，恨不得每一个毛孔都用来感受海浪的声音带来的颤栗。

也不知怎的，心思斗转，我想着海浪从早到晚不停歇地为人们歌唱，心下倒生起怜惜，我静静地注视着海，无论是平静的海面亦或是不断翻涌的浪花，我多想让她接收到我的谢意。于是我低声向她陈情，无端生出一些羞涩。

“你好啊，一直唱歌会累吗？”

“累的话可以歇一歇。”

此时的我像是第一次同心上人说话一般，小心翼翼唯恐哪里做的不好讨不到心上人欢喜。我依旧低声地，却不再呢喃，而是吟唱着，像唱诗班的诗童一般怀着最真挚纯洁的情谊，虔诚地吟唱着。

“君生我未生，我生君已老。”

“何不生同时？日日与君好。”

不知为何我开口唱的是这首歌，不为曲，不念调，只贪图这字里行间的深情。我想，我和大海多像歌里的这对人儿。除却沧海桑田，她在我的生命中即是一种永恒。我之于他便若花之于我，一个春秋便是花开花落。而他不同，他存在于天地之间，海天一线让他比谁都接近于天，又比谁都接近于地，他可见青山老去，可见草木重生，可见这天地风云突变又一并归元。

“还你的歌。”

如果生命的尽头可以选择，我希望我的尽头是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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